亲历阿拉木图骚乱：一位中国公民的48小时记忆
真是一个罕见的暖冬。
都入九了，与新疆伊犁河谷气候相似的阿拉木图白天的气温却始终在零度以上，路面少有积雪。有阳光的日子，出门走一阵子就是一身汗。
1月4日，是哈萨克斯坦为期5天新年长假的最后一天。天阴沉了下来，据说要降温了。
下午5时，准备出门却发现居然下起了雨。在北方待了20多年，冬天下雨真是少见。
好在雨不大，目的地也不远。走出小区，发现到处是警察。很多地方交通管制——据说有人上街游行。
关于这次游行，我倒是早有耳闻。两天前，在西部的阿克套就发生了游行，抗议液化天然气涨价。昨天网络上出现很多煽动大家游行的帖子。
办完事，冒着雨一路小跑，回到宿舍天色已晚。随着夜幕降临，参加集会的人，越来越多。
距我所住小区不到1km的共和国广场，没想到会成为这起足以载入哈萨克斯坦史册的大规模骚乱的“风暴眼”。
吃完饭打开手机发现当地社交账号上都是集会游行的消息，看样子不只共和国广场这一处。黑压压的人群高呼口号，警察组成人墙，以防事态扩大。
集会游行这几年在阿拉木图并不少见。通常游行规模都很小，警察比游行的人还多。不过这一次，似乎不太一样。晚上11点洗漱完躺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外面噼里啪啦太吵了。
起初我以为这是庆祝新年的花炮，却越听越不对劲。这应该是炮弹爆炸的声音呀？
打开窗户，发现共和国广场的位置，不断闪现一道道光芒，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
手机里当地粉丝量较多的一些ins账号已有报道——这是闪爆弹，警察在驱赶集会的人群。
随着事态升级，手机无法使用ins，telegram、VK等当地社交应用了，包括微信。
好在一位中国朋友推荐了一款VPN，我赶紧通过WIFI登录微信，告知国内阿拉木图正在发生大规模集会，并报了平安。
伴随着人群的呼喊声，闪爆弹越来越密集。直到5日凌晨5点才稍微平息下来。
——这一夜，注定无法入眠。
迷迷糊糊中迎来了5日早晨。这天雾很大，推开窗户对面的楼房都看不清。
因为约好去办业务，匆匆吃过早餐就出门了。
车子在邻近共和国广场的位置被警察拦了下来，说这里不让通行。为此，我几乎绕了半座城市才到了办事的地方。
回来路上，看到一辆黑乎乎的汽车，翻在路上，这是一辆被烧毁的警车，只剩下骨架。
新闻报道说，4日夜晚已有37辆车被烧毁，137名警察，53名平民受伤，其中4人住进ICU。
5日上午，很多在阿拉木图的中国人才缓过神来，纷纷打来电话询问是不是出事了，得知真相后，相互提醒，注意安全。
中午新一轮集会又开始了。共和国广场旁边的阿拉木图市政府大楼成为被攻击的主要目标。
阿拉木图市政大楼距我居住的小区不远，平常散步经常路过这里。下午3点，我在房间里竟然能够听到枪声，一连串的那种，似乎是突击步枪。
为了壮胆，我约了位中国朋友一起出去看看。
走出小区，发现通往市政大楼的路上，三三两两的军警陆续从前方撤回，衣衫褴褛，但没人阻拦我们。
走到距离市政大楼100米处，就不敢再往前走了。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，市政府已经被冲击，多处地方冒着浓烟。
旁边是哈首任总统的官邸，竟然也被冲击，局部被烧毁。
烟雾缭绕，气味刺鼻。喊声夹杂着枪声、爆炸声。如果说4日下午是集会游行，那么5日下午完全就是骚乱了。
新闻里说，托卡耶夫总统宣布，自5日起，进入紧急状态为期两周。
拍了几张照片，回到房间后发现，网络彻底断了。尽管手机上WIFI信号显示满格，却无法登陆任何网站。
和前一天晚上相比，这个夜晚，共和国广场出奇地安静。但后来得知，一些偏远的街道，遭受规模不等的袭击，很多店铺被打砸抢。
6日凌晨，托卡耶夫总统再次发表讲话，称事态已经升级为恐怖袭击，一群在境外受训的恐怖分子，有计划地攻击了政府机构，机场、电视台、银行等，并请求集安组织提供支援。
没有网络的日子确实清净了不少，这一晚睡得很香。
6日上午，阿拉木图依然大雾，吃过早饭眼看没啥余粮了，出去走走看能否买点食物回来。
听说阿拉木图遭受恐怖袭击，当地人也害怕了，街上行人很少，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，中亚第二大城市从来没有如此冷清。
意料之中，MAGMUM、DOSTYK PLAZA等大型商超全部歇业。一些小店铺门开着，但已经没什么可以卖的了。
回来的路上，收到使领馆的问候短信：“由于网络中断，我馆与您以及您和国内家人联系非常不便，鉴于目前安全形势，请您冷静观察，做好居家物资储备并计划使用，加强安全防范，尽可能减少外出。请务必相信，您不只一个人，我们一直与您共同坚守，共克时艰。”
看完心里一阵暖流。真好，身在国外，依然有组织关心。
下午，哈萨克斯坦112应急短信也来了，很短：“阿拉木图目前正在开展反恐特别行动，请您待在安全的地方，不要随意外出。”
此时，距离4日的集会游行已整整过去48小时。同时，我与国内也失联了24小时。
盘点了一下厨房的食物，还好，差不多能撑两天。
窗外依旧浓雾缭绕，两天没见太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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